刻碑的人
文/杨骥
在安乐公墓，我看见一个
正在下蹲、弯腰，忙活着刻碑的人
从一块块坚硬的长条石中
不断抠出陌生的人名
以及准确的生辰与殁时，手艺娴熟
字体或楷、或隶。像掌上老茧一样厚实
笔划如铁钉，一根根楔进去
算是盖棺论定
这些躺着的人名
生前与他没有半点交集，也无丝毫瓜葛
眼下却如此接近。仿佛离散多年的亲戚
在异乡的某条陋巷，不期而遇
掸了掸落在衣服上的灰屑
他缓缓站起，神情凝重地盯了一眼碑石
许是久蹲的原故，他趔趄了一下
像是被光阴从身后推搡了一把
与面前的石头，又靠近了几步
《刻碑的人》以冷静的笔触描述了刻碑人的生存状况。“像掌上老茧一样/厚实笔划如铁钉，一根根楔进去/算是盖棺论定”，这种分明只有刻碑人具有的哲学与隐喻意味的动作，细节，如写实绘画，朴实至极，却刀刀刻骨——笔锋一转，便是刻碑人内心或者说作者自己的感受，“仿佛离散多年的亲戚/在异乡的某条陋巷，不期而遇”，本为陌生人，在这里好像变成了熟人，亲戚，诗人的用意并不是说刻碑人对死者有什么感情，而是告诉大家，生与死的区别就是活的时候有感情，有血有肉。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冰冷无情，完全在完成一件技术活，但实际并非如此。最后一节写得很精彩，刻碑的人蹲得太久，腿有点麻了，打了个趔趄——这句是这首诗的诗眼：“像是被光阴从身后推搡了一把/与面前的石头，又靠近了几步”，与面前的石头又靠近了几步，看起来有点好笑，但这首诗不是在开玩笑，它写了一种残酷无情的东西，比如时光的流逝，死亡的冷酷，生命的短暂，生与死所能演化出来的人世间的智慧与哲学。整首诗歌克制有力，情感推动引而不发，暗含空间的波涛涌动，结尾的处理，让幽默中的悲情绵延下来。
特邀点评：李之平简介：69年生于山西盂县。9岁随家人迁居新疆伊犁。诗人，作家，文艺批评及翻译者。
